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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花羊】停云时雨(四)

(四)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雪也没有停。纪子晏清晨出门练剑的时候,生生被及膝的积雪堵在了院子里。

     “都道华山五峰终年飞雪,入冬更是人迹绝踪。秦某初次领会,不想竟是这般天地倾覆的势头。”秦墨倾抄了手从里屋出来,站在檐下看着无语的道长,又补了句,“当真叹为观止。”

       纪子晏抬头瞥了他一眼,这人昨日半夜前来,简单表明身份后便道谢入住客房,今早一见,孤峰落难却毫无紧迫感,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,不知话里存了几份真意。

       秦墨倾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,淡淡一笑,“奇景虽美,道长终年累月的应该看腻了吧。想必道长平日清修辛苦,今日不如就让秦某陪道长下棋解闷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纪子晏想了想,倒也真搁了剑,去取了搁置许久的棋盒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黑子圆滑,白子温润。

       玉石扣在纵横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,炉上茶水渐开,茶香伴着水汽蒸腾而起,袅袅氤氲出一派冬日闲散慵懒的意味。纪子晏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在太极广场的日子,早课时仙鹤抬颈蹭过执笔的手,也是这挠心尖般的柔软温暖。

       小师弟的信,有没有送到呢?

       就算送到了,师叔们的回信,多半也会被堵在山脚下,要等到雪停路清,怕又是要耽搁上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秦墨倾轻轻敲着棋笥,目光在棋盘上打了个转,又停回纪子晏脸上。等对面满腹心事的道士后知后觉的回望过来,才忍笑道:“说也奇怪,秦某这次贸然打扰,道长却不发一问,都道青岩万花谷虽处桃源却广纳天下奇异人士,不想这华山纯阳宫的待客之道有过之无不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子晏头也不抬,“你若想说,自不用我特意询问,你若不想说,就算我问了,可有真话听?”

       秦墨倾轻笑一声,“在下区区一名江湖郎中,医承青岩万花谷。前日来纯阳拜访,一心欣赏巍峨雪景而误入此峰,不料风暴突至被困,幸而遇到道长,才堪堪捡回一条命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调里竟是带了些调笑,“这么说来,道长可是救命恩人呐。”

       纪子晏忍不住抬眼朝对面看去。

       昨夜太过昏暗,只觉得来者举止有度,今日一看,饶是平时见多了门风姿出众的同门,也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句好相貌。

       一头乌发并没有束成发冠,随意挑起两束在脑后松松挽起,瀑布似的倾泻而下。在墨发衬映下肤色略微发白,而斜飞的眉毛却正好挑去女气,星辰似的眸子目光朗朗,定定望过来的时候,又仿若漆黑的深潭,不可探底。

       纪子晏突然开始迟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大雪封山,落难来客,怎么看都是乡野志怪小说里烂俗的情节。自己这一举动,的确有许多不妥,也难怪来者会对此感到诧异。

        再望向对面,秦墨倾正笑意盈盈的捧着茶盏向他示意,“道长,该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子晏回过神定定望向眼前的棋局,黑子毫无章法的落在棋盘各处,看似随意,偏偏彼此对应,大有步步包抄的意味;反观自己的白子,明明每一步都是胸有成竹的拆招,下了几十手以后,却隐隐落了颓势。

      “秦兄看上去谦和稳妥,不想棋路却如此……”纪子晏想了一想,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,只得收声落下一子,堪堪缓住了渐倾的局面。

      “道兄心事重重自然被秦某钻了空子。”秦墨倾噗的笑起来,拍拍手干脆弃了子,饶有兴趣的望向对面被他笑得一愣的道士,“道兄久居这寒峰孤岭,怎么性子也跟着直白了起来。和山下那些呆板的道士们的确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“纪某所求不过剑术真谛,心性修行自是无法与宫中前辈相比。”纪子晏倒也不恼,他垂下眼睑,指尖摩挲过冰润的棋子,所触之处迅速染起一团水汽。“只是独居太久,一时间不太习惯与生人相处罢了。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,秦兄还请多担待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墨倾笑的一脸人畜无害,“道兄肯收留秦某,便是秦某救命恩人。看这势头,秦某怕是还要在这里叨扰一段时间了。如有能帮上忙的地方,还请道长不要见外。”

       炉上水开,嗤嗤的腾起一片白雾。纪子晏接过秦墨倾递来的茶盏,袖风拂过,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
      幽香清冽,似曾相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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